看过我第一本的都知道,《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里面大篇幅科技发展,500个人群穿,完整传授知识,建立一套科研——贸易——利润——反哺刺激工业发展的体系。
第二本书《晚唐浮生》年代太早了,又是单人穿,知识很少,于是从最基础的做起。
在当时北方战乱频发,人烟稀少的地区搞农牧并举、三茬轮作,即不追求亩产,追求单人产量。
轮作避免病虫害,可以肥田,在人少地多的情况下非常合适。
另外还搞了一些葡萄酒渣催奶的事情,以及农业上的各种育种,基本都是农业革命的范畴。
先农业革命,然后才有商业革命,最后催生工业革命。
农业起不来,社会财富没有增加,不能养活大量脱产人口,产生不了消费群体,商业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撑死了在几个大城市比较兴盛,其他地方一潭死水,整体消费潜力有限。
没有消费市场,工业生产体系就起不来,技术进步无从谈起,会非常缓慢。
就像明朝江南的纺织业,其实已经到顶了,没有其他的消费市场了,因为明末战乱,市场还大量萎缩,投资工业无利可图,甚至亏损,那就不如买地投资农业,或者干脆持币观望(银冬瓜),可以这么说,当时如果不能开辟海外市场,中国工业革命的可能已经死了。
事实上也没怎么开辟,只有和周边地区有一定规模的贸易,我翻看《英格兰东印度公司年鉴》以及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发现量有,但不多,还时断时续。
那么这一本《晋末长剑》所在的魏晋时期如何呢?
生产力更低,农业产量比先秦、汉代有所提高,但也就接近隋唐。
事实上农业到了唐代,基本已经到头了。
北方亩收有高有低,平均下来一亩一斛(108.32斤粟)的样子,这个数据到了金—南宋时期也是如此,后来明清变化不大,基本到头了。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怎么发展工业呢?其实几乎不可能。
只有一种变通的办法,即人为创造一部分消费群体,比如府兵、官员、酋长、士族,人数可能在几十万到一百万之间,只能着眼这个市场。
市场规模小,能不能催生工商业发展呢?难说,或者说你想看到发展到什么程度。
或许有人说,17世纪英格兰不过400-500万人口,人家消费市场有多大?
这是个好问题。但英格兰的市场不止国内,还有西班牙以及西班牙广阔的殖民地,有至少1500万人口德意志地区,有一千多万人口意大利地区,有2000万人口的法国以,有几百万人口的北欧及其他,他们甚至连非洲酋长手里那纯度很低的沙金都要,仨瓜俩枣都骗,为了开拓市场无所不用其极。
当然他们也有竞争对手,主要是法国及德意志地区(联合省慢慢去工业化了)。
但他们有个BUFF。
工业资本家卖商品,将消费者手里的钱赚走了,消费者无钱消费,这个时候怎么办呢?
别急,西班牙输入货币,相当于现在印钱,一部分流入老百姓手中,整个社会通货膨胀,生产——消费的体系又运转起来了。
在这个过程中,生产力得到了发展,各种技术层出不穷。
这是发展科技的正途。
那么在本书魏晋时期,没这个条件怎么办呢?
或许说算了,别搞了。
但邵贼来了一回,又有这个条件,试一试呗,哪怕不成功也无所谓。
他的办法其实很简单——
1、靠接受过教育的士族的兴趣爱好搞研究,这一部分人不会太多;
2、以利诱之,即分析当时社会现状,看看哪个行业的士族最多,最受人追捧,没有任何悬念,就是“炼丹行业”,通过士人对长生以及可能的财富的追求,吸引一部分人投身其中;
3、作坊生产产品,然后销售,再反哺科技,这是我之前提的“正途”,但在这会应该不容易;
4、忽悠一部分人研究“道”,寻找“道迹”,自发展开研究;
5、可能还有其他手段,但不是主要的。
五种手段效果都很可疑,但能吸引一个是一个。
而为了不浪费这种本就不多的科研者的精力财力,就要交给他们科学的方法论。
首先就是之前改元时提到的“实事求是”。
比如之前有一章谈邵贼谈论提到微生物,没人信,因为你没法证实。
质疑、实证这种精神要培养,不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邵贼自己也不懂太多东西,他只有概念性的。
比如一元二次方程都忘了,写正弦、余弦写到一半也不下去了,什么浮力定律,只记得好像跟密度相关,其他不知。
牛顿三定律,只记得一个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其他忘了。
不能证实的不能说,至少不能公开说,只能私下里假托他人,搞一个没有来历的趣味故事集,讲一些基本的原理,而且不能署邵贼的名。
再者,如果是明朝时期,邵贼会选择将他知道的知识尽量讲出来,哪怕东一个、西一个,不成系统,可能还有错误;在晋朝这会,没必要。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
如果是先发国家,那不必着急,建立一个能产生果实的体系比直接获得果实更重要,因为穿越者掌握的知识知识一小部分,他不懂的、忘记的或者记错更多,这个就需要体系来演进;
如果是后发国家,有迫在眉睫的压力,那就赶紧先拿来用,先救命要紧,副作用以后再说。
其次,要有科学的研究方法。
比如定量、逻辑思维。
这个年代的逻辑思维只能靠数学来锻炼,而恰恰是士人学了不少算术,本身是有一定思维能力的,因为他们可能要执牙筹计算各种东西。
上一章提到定量,这才是走向科学的路子,不然就是技术,而不是科学。
炼丹时炉内温度多少,能不能有个测温计?
人类最开始的测温计很简陋,误差也很大,只能简单测量,但任何事物都是从这些简陋的东西一步步发展起来的。
定义零度和100度,然后炉内升温后,气体会有变化,水柱会移动,然后你自己定义刻度,记录下来。
其实最开始的测温计就是这么来的,误差很大,很简陋,但不应该小看这些东西。
气压计、温度计之类的小物件,都是科学研究非常重要的工具。
没有工具,怎么定量研究?不定量研究,很难总结出成系统的理论。
士人之外,普通人能参与科学研究吗?极难极难。
或许有人注意到,邵贼在想办法在郡县搞经学博士、算学博士,这就是办教育。
但其实很难走通,需要极其漫长的积累,经学可能还好些,算学就真的难了,学这个的人不多,人家也未必愿意来教,师资力量都欠缺。
其实我很奇怪为什么有人觉得古代办教育很简单?
最后谈一谈社会风气的问题。
魏晋为什么抛弃了东汉儒学?很简单,东汉儒学家自己搞崩了。
东汉儒家发展到最后,有神学化的倾向,极其僵硬,甚至多与星象、谶纬联系在一起,再加上政治、社会因素,于是文化人集体转向老庄著作衍生出来的玄学。
玄学风靡数百年,一直是魏晋南北朝的主流思想,无论谈玄较多的南朝还是稍小的北朝,玄学都是主流,区别只在于儒学的占比多寡而已——北朝儒学比南朝稍稍兴盛一些,但也就那样。
到了南北朝中期,佛学大流行,南北大地佛寺遍地——又是南朝崇佛多些,北朝少些。
玄学与佛学结合,影响后面很久。
但要注意,这个过程中儒学一直没有死亡,儒家经典还是被人读的,甚至谈玄论道的人自己本身也读过儒家经典。
到了中晚唐,因为藩镇割据,社会动乱,儒家开始触底回升,以韩愈古文运动为标志——韩愈当时就痛惜社会上不重儒家学说,立志复兴儒学。
这一次儒家起来后,再无衰落,从南宋开始及至明清,俨然不可动摇。
但发展到后期,又有点和东汉儒学一样了,开始僵化。
任何事物发展久了,可能都这个样子。
在邵贼所处这个时代,儒学、玄学哪个好呢?从统治者来说,肯定儒学更好,问题是你能不能扭转这个风气?
强制读儒家经典,太学试经只考这个,有没有用?有用,但感觉用处也不大,可能第二代就人亡政息。
另外,儒家礼法固然有利于统治,但社会上就一种主流思想是不是也不太好?
百花齐放可能才是最好的,但这又有可能造成动乱,不过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这就是混乱的时代。物理层面混乱,思想层面也混乱。
只能凑合着来。
往好的方面想,凡事有利必有弊,学说多了,百花争鸣,对思想的禁锢也少了。
搞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就没那么多阻力,因为士人们接受的阈值太高了,“荒诞”一点不要紧。
最后一点,可能有读者发现了,主角对货币非常关注。
其实在工业体系中,金融本来就很重要。
19世纪欧洲工业大发展,当时有个现象,经济危机的间隔越来越短,我记不太清最开始是多少年了,后来慢慢发展到8年、6年甚至3年就来一次经济危机。
为什么?原因很复杂,我尽量排除一些变量,用简单的语言描述:老百姓工作挣工资,那工资买商品,需求刺激生产,生产了再卖给老百姓。
但资本家总是有利润的,这个模型运转到最后,就是资本家财富越来越多,老百姓财富越来越少。
可以改革分配,但只能延缓,不能根治。
那么解法呢?一个办法是外部输入货币,就像西班牙从美洲运金银回来;
一个是政府印钱,但只有信用货币时代可以大量发钞;
一个是发债,搞凯恩斯主义。
从中可以看出,货币是居于核心地位的。
中国古代有个大坑,贵金属不足,而且是严重不足,粮食、布匹充当货币看看就行了,只能维持小农经济,想要生产力水平再上一个台阶,必须有一个稳定、大量供应的货币。
这就是通过工业反哺科技发展在这个年代的难处,货币天坑。
所以,我想了很多办法,最后发现要想推动魏晋时代科学发展,忽悠士人搞研究这种“小道”反倒是最有可能实现的。
反正我不知道在清朝中期以前搞工业革命的人是怎么写的书,他们的工商业是如何运转的?
明清还稍好一些,有一定的海外白银流入,宋以前呢?
很多人总喜欢从中央的高度搞几个举措:行政命令办教育、行政命令办工业、行政命令研究科学,行政命令建立奖惩制度……
恕我直言,在这会不可能,因为这套体系难以运转下去,搞到最后很可能是大亏损,是真正的人亡政息。
其实这些举措都是我一本书的内容,但那会是500个穿越者,各种知识齐备,而且通过海外贸易赚取了大量白银,形成了良性运转。
但这会真的太难了,有些人太小看商业对社会生产力水平提高的巨大推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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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可能要到凌晨,还在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