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问九卿

关灯
护眼

第123章 歇斯底里

加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进书架
66dushu.com,最快更新问九卿!

平乐颈后寒毛倒竖。

“夫君?你怎么突然来了?”

陆佑安看着她,慢慢走过来。

“范秉在何处?”

他的声音裹挟着夜露的清寒,清冷、淡薄,带一点疏离。

平乐曾经爱极了这音色。

可此刻,却似利刃,直戳心脏。

“夫君糊涂了么?”

她捻着手帕,下意识瞥一眼没有关闭的石洞,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脊背直坠心脾,又强装镇定,娇声一笑,

“范秉不是文嘉的驸马吗?我怎会知晓他在何处?驸马该去问文嘉才对。”

陆佑安微微一笑,满是嘲讽。

“公主倒是会推诿。”

飞瀑在月下似银河倒悬。

水声奔腾,哗哗作响。

那湍急的水流之后,滚滚浓烟不断往外翻涌,昭示着这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陆佑安深吸一口气,“我自己去找。”

平乐心下一紧,下意识拦他。

恰在此时,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小跑过来。

“公主,威远将军戚大人和翊麾校尉薛大人来了,正在院门外求见。”

平乐脸色骤变,“他们来做什么?”

小厮道:“将军说是在附近营房巡查,看到西山别院有浓烟升腾,带了人手过来帮着灭火。”

“不!不要让他们进来。”

平乐神色慌乱,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飞瀑流泉后的石窟为什宁愿做成天工锁,却不派侍卫守候?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这是她的私库,每一件珍宝、每一块金银,都承载着她的贪婪和欲望。这些财富是她权力的象征,更是她为自己谋划的退路……

她连当初设计建造密室的工匠,都逐一处理干净了,怎能让秘密外泄?

“你就说火势不大,别院可自行处置,无须帮忙……”

“可是,可是……”

那小厮哭丧着脸,看着滚滚翻涌的浓烟,很是犹豫。

“还不快去,小心本宫要你的脑袋!”平乐柳眉倒竖,厉声喝斥。

“喏!”小厮吓得浑身一颤,忙应一声,转身欲走。

“慢着——”陆佑安突然开口。

他方才一直在看平乐,看她慌乱的神情,看她与从前判若两人的猖狂模样……

这是他不熟悉的一面。

没有见过,竟也没有丝毫意外。

好像平乐本该如此,这才是真实的平乐。

从前那些美好的表象,只是他长久以来为了安慰自己,说服自己,自欺欺人的假象罢了。

陆佑安心下五味杂陈,语气再无半分温情,“救火如救命,公主为何不敢让人相助?莫不是心里有鬼?”

平乐语塞。

陆佑安轻轻一笑,吩咐那小厮。

“去!请威远将军率人前来扑火。”

平乐见状,厉声道:“没有本公主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陆佑安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冷笑:“公主怕什么?怕跟范秉私通的事被人知晓?还是这里头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平乐脸色煞白,浑身僵硬。

陆佑安冷冷地看她一眼,突然绕过她,大步流星地穿过飞瀑流泉,经过那洞开的貔貅木门,径直走了进去。

“夫君,不要……”

平乐急切地想要拉他,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石窟里,浓烟逐渐弥漫开来,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喘不过气。

范秉还活着,气若游丝地大张着嘴巴,活像一个被抽去脊梁的肉虫,四肢无力地抽搐着,身子因痛苦而扭曲。

“救……救……我……”

他艰难地往前爬行,下半身已烧得焦黑一片,看到陆佑安,他眼中闪过一抹求生的欲望,朝他伸出了手。

一个东西从他的掌心里掉落下来,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一只玉叶金蝉簪。

陆佑安后退一步。

刹那间,恍惚看到文嘉笑意盈盈地朝他走来,发间簪的正是这支镶金点翠的玉叶金蝉。

那时,园子里樱花烂漫,微风拂过,翠羽的光泽与娇艳的樱花相互映衬,文嘉轻声细语。

“陆郎才情卓绝,正该为社稷黎民谋福。若囿于闺阁,倒是可惜了。文嘉不怪,愿郎君往后大鹏展翅,当凌万里!”

火舌舔舐着范秉破碎的衣物……

他气息奄奄,已失去挣扎的力气,

在他背后,是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

寒意如同毒蛇一般,顺着脊骨蜿蜒而上。陆佑安惊恐得眼睛生疼,被烟熏得呛咳不止,怔忡着踉跄退后。

“你做了什么?”

他指着范秉,难以置信地看着平乐。

“范秉是你杀的?”

“这些朱漆木匣里,装的是江南漕工的断指,还是两淮盐商的眼珠?”

“那箱箱财宝,是搜刮的民脂民膏,还是贪墨的军饷皇税?”

“公主好大胆子,竟敢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平乐惊慌失措,转身便按住机关,双手拼命转动,按得指甲泛白才放手。

“夫君,快走!”

“快,把驸马带出去!”

陆佑安被两个侍卫拖了出去——

厚重的石门在机刮转动声中轰然合上。

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与滚滚翻涌的浓烟都被隔绝在里面……

严丝合缝。

又有湍急汹涌的流泉飞泻而下,将一切痕迹都掩盖得严严实实,无乎看不出破绽。

“妙啊!真是精妙绝伦!”陆佑安挣脱侍卫,怒极而笑。

“我竟不知,这么多年身边躺着一只蛇蝎!”

平乐一把拉住陆佑安,跌跌撞撞走出飞瀑流泉,这才苦苦哀求。

“夫君,千万不要声张。你要相信我,我和范秉,绝无私情……”

陆佑安仍然在笑。

那笑声里,满是决绝。

“范秉还在里头,他还没有死,你就合上了石门。你这么对待情夫,心肠可谓狠毒……接下来公主意欲如何?像杀范秉一样,杀我灭口?”

“不,范秉不是我的情夫,夫君,我怎会杀你?”

“那你把石门打开啊!”

陆佑安不敢想象一个人被活生生烧死,是什么感受。

尽管他十分厌恶范秉,厌恶到了极点,但清贵仁厚如他,很难做到见死不救。

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暴怒过,整个身子微微发抖,双眼布满了血丝。

“你去,去把门打开,把范秉救出来!”

平乐盯住他的眼睛,摇了摇头。

“范秉非死不可!”

一个人知晓了她的秘密,再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陆佑安眉头紧锁,满脸失望:“平乐公主,草菅人命,是你一贯的做派吧?”

“夫君,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陆佑安神色冷峻,语气坚定,“公主无须对我解释。若你不杀我,那我便拉你去金銮殿上,向陛下解释,去朱雀大街,向上京百姓解释。”

平乐双脚虚软,“夫君……”

她泪水涟涟,见陆佑安双眼冷若冰霜,一颗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陆佑安出身清贵,性情温良,做了驸马以后,也洁身自好,为人端方正直,平乐从前为了维护在他心中的体面,也在府里假装厉行节俭,营造出一副端庄贤淑、知书达理的公主形象。

可如今,最不堪的一幕却被他撞见。

她一时慌了神,不知所措。

“不要……”

她缓缓跪了下来,死死攥着陆佑安的袍角,发间凤钗斜坠,眼泪混着胭脂在腮边晕染出一片凄惶。

“为了观辰和童童,为了我们的两个孩子,夫君,我求求你,不要说出去……除了父皇母妃,我从来没有跪过他人,驸马,我给你跪下了……只求你为了孩子,放我一马……”

陆佑安缓缓掰开她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娇容。

“你还知道顾及孩子?若孩子知道他们有这样的母亲,往后如何抬头做人?”

陆佑安眼含痛色,缓缓撩开袍角,也对着她跪下,双手拱手向上敬天。

“陆氏宗祠有规矩,七出之条可免,却免不得'贻害子嗣'四字。公主殿下若当真为孩子考虑,正应高抬贵手,放过我和孩子……”

平乐瞳孔骤缩。

“你要做什么?”

“和离。”陆佑安道:“带孩子,远走高飞。”

平乐慢慢站了起来,凄厉地大笑起来。

歇斯底里的大笑,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

“驸马,我待你一片真心,你却全然不顾夫妻情分,对我就没有一丝怜悯吗?”

陆佑安眸色如霜:“公主的所作所为,配不上我半分怜悯!”

平乐身形一晃,摇摇欲坠。

“哈哈哈,驸马如此绝决,是为了文嘉那个贱人?”

她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

“你可知文嘉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日子?不知道吧?嗜赌只是范秉众多恶行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他对文嘉动辄打骂、肆意凌辱,每次输红了眼,便拿文嘉出气,稍不顺心,便拳打脚踢,将她打得遍体鳞伤……”

“你以为她是嫁了良人,相夫教子,岁月静好,却不知她身处地狱,活得猪狗不如……”

“哈哈哈哈哈,如此,你还要救范秉吗?我杀了他,不是活该吗?”

“是你?!是你吩咐的?”陆佑安猛地起身,突然双目充血,满脸怒容,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他的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白,那股子狠劲仿佛要将平乐的脖颈捏碎。

平乐双手掰着他的手,唇角微微抽搐,眼里却是嘲讽又轻蔑的笑。

她在痛苦,

又怎会让旁人好受?

没有人可以背叛她。

她最爱的驸马,也不可以!

这时,后院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叫嚷,威远将军戚明扬大步过来,身后跟着新晋的翊麾校尉薛庆修,以及一众精锐兵丁,洪流一般涌入庭院。

那报信的小厮满脸惶恐,看着泪流满面的平乐公主,低下头去,声音颤抖。

“公主,威远将军执意相助,小的拦不住他……”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