郫县城西,破败的荒宅。
昏黄的烛光,摇曳不定,映出两张脸,一个比一个难看。
薛虎手心全是汗,屁股底下的椅子像长了钉子,他扭来扭去,就是不敢看对面黑衣人的眼睛。
黑衣人声音压得很低。
“薛虎,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没多少时间了,你可得想清楚!”
薛虎额头上的汗珠子更大了,一颗颗往下掉。
他吞了口唾沫,声音都变了调。
“这……大人,上次您让我去试探秦贺,结果……您也看到了,差点把命搭上。现在这情况,您让我开城门,这……这以后我还怎么在郫县混啊?”
黑衣人“呵”了一声。“薛虎,你莫非忘了你做的那些事?你以为你还能置身事外吗?如今只有依附于我们,你才能活命,否则……”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薛虎心中一凛,他是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当初为了攀附权贵,做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情,如今东窗事发。
只有依靠眼前这位神秘的大人物才能保住性命。
“可是……城中守军众多,我怕……”
薛虎的声音颤抖着。
“不必担心,”
黑衣人打断了他。
“城外有人策应,你只需在约定的时间打开城门即可。事成之后,你不仅能活命,还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大不了一走了之,为什么要一直在这郫县?反正你有钱又有人?去哪里不行?”
黑衣人抛出的诱饵让薛虎怦然心动。
他渴望权力,渴望财富。
渴望摆脱现在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好,我答应你!”
薛虎咬了咬牙。
黑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记住,此事万不可泄露半句,否则……”
“大人放心,小人明白!”薛虎连忙保证。
黑衣人起身离去,废屋里没了声响。
薛虎望着跳动的烛火。
这可是条不归路。放流寇进城,这事儿太丧良心了!
黑衣人许诺的金银财宝、荣华富贵固然诱人,可城外那些凶神恶煞的流寇一旦入城,郫县将会变成人间地狱。
不是没见过那些流寇的凶残,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他薛虎就是个小人物现在却掌握着郫县全县老百姓的生死。
没有援军,那些人不可能允许援军过来的,他们就是要秦贺死!还要用这一县人给一个秦贺陪葬!
前几日试探秦贺的时候,那个小子给过自己一条新路。
他一直都在纠结,可事情已经逼上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薛虎的沉思。
他身边一个很亲近的小喽啰跑了进来,点头哈腰地问道。
“虎哥,那人跟您说了啥?神神秘秘的。”
薛虎烦躁地挥了挥手。
“还能说啥?想让我把这全县的父老都给卖了!”
小喽啰一听,先是一愣。
随即两眼放光,搓着手嘿嘿笑道。
“虎哥,这……这可是个好买卖啊!那人给了多少银子?兄弟们也跟着沾沾光!”
他满不在乎地继续说道。
“害了这一城的人又有何妨,反正咱们有钱了!天高皇帝远,换个地方逍遥快活去!”
薛虎猛地抬头,怒视着小喽啰。
“你懂个屁!老子在这郫县经营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今天,你让我说走就走?”
小喽啰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虎哥,您还想着以后呢?现在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那人既然敢开这个口,肯定有万全的把握!咱们跟着他干,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薛虎的心底再次翻江倒海,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满城百姓惨遭屠戮,他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虎哥,您就别再犹豫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小喽啰的声音尖细,像根针似的刺挠着薛虎的耳膜,“您想想,只要咱们拿了那些银子,天高海阔,哪儿去不得?还用得着在这小破地方憋屈?”
他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都快飞到薛虎脸上了。
薛虎闭上眼。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一边是金山银山,花不完的荣华富贵,一边是良心,是道义……
他该咋选?
小喽啰瞧见薛虎脸上神色变幻,以为他动摇了,赶紧加把火。
“虎哥,您要是下不去手,这事儿交给兄弟们办!您就擎等着享福吧!”
薛虎猛地睁开眼,眼珠子都红了。
“不行!”
他猛地一捶桌子,“老子不能这么干!全城老少爷们的命,能是我拿来换钱的?”
小喽啰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劝:“虎哥,您……您可得想清楚了!这可是掉脑袋的买卖,您要是不干,那人能饶了咱们?”
薛虎真想一巴掌呼在这小子的油脸上。
他娘的,这小子还是人吗?吃郫县的粮,喝郫县的水长大,居然能说出这种丧尽天良的话!
“你……你个狗日的!”
薛虎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郫县可是你家!”
他扬起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滚!给老子滚出去!”
小喽啰被薛虎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懵了,他还是头一回见薛虎发这么大的火。
“虎、虎哥,我……”
“滚!”薛虎一拍桌子,指着门外,“麻溜地!给老子滚!”
小喽啰不敢再犟嘴,一溜烟地跑了。
临出门,还回头恨恨地瞪了薛虎一眼。
薛虎烦躁地在屋里转圈。
小喽啰的话像鬼一样缠着他。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虎哥,您就等着享福吧!金山银山,花不完,玩不尽啊!”
薛虎的心里头又开始七上八下,他真能顶得住?
“不行,绝不能做对不起老少爷们的事!”
薛虎一拳砸在桌子上,木屑飞溅。
“就算死球了,老子也要保住郫县!”
……
郫县医馆里,血腥味混着药味,熏得人喘不过气。
到处都是伤员,简陋的木板床上躺满了痛苦呻吟的百姓和民夫。
秦贺靠在墙角,身上血迹斑斑,精疲力竭。他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眉头紧锁。
这些该死的流寇……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秦贺想不通。
大乾朝虽然偶尔也有闹匪患的,可郫县这小地方,几百年都没出过这么大规模的流寇袭击。
这帮人组织严密,下手狠辣,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蟊贼。
再说,郫县这穷乡僻壤,既不挨着官道,也没啥油水,他们犯得着这么大动干戈?